蝦特別有名，曾言“家園有池多大蝦，秋水澄清，嘗見蝦游，探得蝦游之變動，不猶專似其形。故余既畫，以后人亦畫有之，未畫之前，故未有也”。說明他畫的多是身邊之物，畫得那么生動，也是由長期的觀察而來。作為一個以賣畫為生的畫家，在齊白石身后，留下了很多賣畫的趣聞。不過他也不是什么畫都賣的，比如在一張寫生的小蝦圖上，齊白石就寫下了“此小蝦乃予老眼寫生，當不賣錢”，這個是我寫生所得很珍貴，這些東西不賣。

　　齊白石以文人特有的辦法，經(jīng)過題跋記敘了一些往事，將情感延伸到了畫外。從1917年到1919年，齊白石家鄉(xiāng)鬧匪亂，那時候齊白石已經(jīng)有點名氣，也掙了很多的錢，有的人說要搶他的錢，他就跑到北京來了，這個過程中他畫了不少畫，題名“草間偷活”。其中有一張畫，看上去臟兮兮的，還有油漬。要是一般人，就把這張畫扔了，可齊白石不這樣，他題了一段話，把這張畫救回來了，他寫的是“劫余之紙為油所污，非惜不能舍，因借此以紀丁巳之亂也?！边@是他1919年逃跑過程中留下的一張畫，雖然為油所污但是記述了他“草間偷活”的努力，這些畫都是實證?？吹竭@張畫，后人已經(jīng)可以想象他當時有多慌張了。有人說齊白石無廢畫，這張畫可能可以作為一個有意思的證據(jù)。

　　題跋背后的故事

　　齊白石晚年說自己逾40之后很少畫人物了，吳洪亮拿出的一張齊白石的人物畫，重要的不是畫，而是題跋。這是一張直立的仕女圖，在題寫一首詩之后，齊白石在題跋中寫道：“此幅乃友人索予臨王夢白，知者得見王與予二幅，自知誰是誰非。老年人肯如人意有請應之?！闭f明這幅畫是一個朋友找齊白石，請他臨一張王夢白的畫。王夢白是當時的一個畫家，只是去世有點早，畫得非常好。著名畫家王雪濤就是他的學生?，F(xiàn)在的一些回顧文章里面說，王夢白跟齊白石關(guān)系不是特別好，他甚至會罵齊白石是“鄉(xiāng)巴佬”，王夢白脾氣很壞。

　　作為20世紀中國畫藝術(shù)大家，齊白石的藝術(shù)以雅俗共賞著稱，他常常能夠把生活中的尋常之物用畫筆表現(xiàn)得妙趣橫生，尤其是畫作上的題跋，更為畫作增加了非比尋常的縱深感和豐富感。在10月25日開講的關(guān)山月美術(shù)館四方沙龍學術(shù)講座中，北京畫院齊白石紀念館館長吳洪亮就為觀眾帶來了這樣幾個齊白石畫作題跋的故事，帶領(lǐng)觀眾深入欣賞齊白石畫作。

　　題跋為畫面帶來縱深感

　　吳洪亮以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為例，強調(diào)題跋對中國畫的重要性。他指著一張《向日葵稿》對觀眾說：“這張向日葵我是2003年見到的，剛剛拿到這張畫的時候，我真心覺得這張畫畫得不好，后來當把這幅畫的題跋看完之后，我就一下子被齊白石所擊倒了。題跋中顯示，他畫的是一個‘四時淫雨日無光’下的向日葵，這個天氣下的向日葵沒有陽光，就蔫頭耷臉沒有精神。所以齊白石用了一種很木訥的筆觸來完成這件作品。如果不是這個題跋，我們不知道這幅畫是這樣傳神的?！痹谶@幅畫上，齊白石題寫了一首詩：“枝枝蕭索近低墻，獨汝葵心解向陽。畫手不知憐草木，四時淫雨日無光。”看了這首詩，更覺畫家筆下傳神。與此相對應的是另外一幅向日葵圖，用筆爽利干練，一看就是一個燦爛陽光下的向日葵。這兩張向日葵圖，充分說明中國畫是一個寄情的藝術(shù)，畫家通過畫一個物來表達自我心境與世界的對接。正因為如此，中國畫講究詩書畫印缺一不可，畫面上的題跋生發(fā)繪畫的意境，升華繪畫的內(nèi)容，大大強化了作品的人文內(nèi)涵，增加了作品的藝術(shù)感染力。齊白石畫上題跋，或是記述一段故事，或是抒發(fā)一種感慨，或是表達一種主張，各有玄妙之處，讀來更是妙趣橫生。

　　對于吳洪亮來說，題跋的重要性也是在大量接觸齊白石繪畫之后才深刻感受到的。他說：“以前我看中國畫的時候，覺得老先生每一次講一張畫反反復復談題跋的問題挺煩的，我們?yōu)槭裁床荒芟裎鞣揭粯佑脠D像學的方式直接表述我們看到的東西呢？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時候我們受西方的影響太大了，接受過多年的學校教育之后，離中國本身的那些理念、思維方式有點遠了?！?br/>
　　《蛙聲十里出山泉》是給吳洪亮感受很深的一幅畫，這幅畫題跋寫的是“蛙聲”，但畫面上畫的卻是隨水而來的幾條“蝌蚪”，看這幅畫的觀眾，仿佛能看到蝌蚪變成青蛙后，在泉水中歡快鳴叫的情景。齊白石以巧思完成了這件作品，他用時間和空間的對接關(guān)系在二維的空間里呈現(xiàn)了更多的內(nèi)容。很多人以為這是齊白石的構(gòu)思，但后來吳洪亮找到了老舍請齊白石畫這幅畫的一封信，那封信有紅黑兩種字體，黑色的字體在說他希望齊白石用“蛙聲十里出山泉”這句詩來畫畫，紅色的字寫的是“四五蝌蚪隨水搖曳”等等，說明其實這個構(gòu)思是老舍先生的。這幅畫是老舍給齊白石出過的四個話題之一，后來成為齊白石的代表作品。老舍經(jīng)常拿出這張畫跟文人墨客交流，但是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這個構(gòu)思是他的。

　　一張題跋救了一幅畫

　　除了體現(xiàn)巧思，齊白石的一些題跋也講述了畫面背后的故事。“真有天然之趣”這張畫畫的是一只小鳥，如果不看題跋，說是畢加索畫的也挺像的。在這張簡單的小鳥旁，齊白石用題跋記述了這張畫的來歷。那是1919年，“五四”運動那一年，北京城正是熱鬧的時候，齊白石寄居在北京南城的法源寺，希望找一個機會在北京能夠住下去，那時他是一個真正的北漂，還沒有自己的房產(chǎn)。當時他看見法源寺一個石頭的石階上有一個水墨的印，印漿的形狀正好像一只小鳥，他拿了20公分左右的一張紙畫了這個小鳥，然后他在小鳥身體里寫了“真有天然之趣”幾個字。

　　今天留下來的很多畫記述了齊白石自己的生活，他不畫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比如齊白石畫的王夢白與齊白石這兩人關(guān)系好不好，現(xiàn)在很難說，但這幅畫可以作為兩個人有微妙關(guān)系的實證。在這張臨王夢白的畫里，齊白石說“知者得見王與予二幅，自知誰是誰非。老年人肯如人意有請應之?！币馑际牵憧催@張畫就知道王夢白和我誰畫得好，再補充一句我的年紀大了“肯如人意”不跟你較勁，你求我就畫，兩個人較勁的意思很明顯。

　　如此暗藏殺機的畫還有不少，比如“人罵我，我也罵人”，這樣的畫有好幾張，有的怒目而視，有的面帶鄙薄，也有的微有笑容，至于這里的“人”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畫家在畫上題詩題跋，最能反映作者的思想情感，起到丹青語言所達不到的效果。齊白石畫過多次《不倒翁》，每次畫不倒翁，便題一次詩。反映出不同的時代特征和作者的思想。

　　齊白石第一次畫《不倒翁》時，是在城里買了一個不倒翁，并把它帶到偏僻的農(nóng)村。鄉(xiāng)下人便把它當神供奉起來。齊白石便寫了一首題跋詩：“村老不知城市物，初看此漢以為神。置之堂上加香供，忙殺鄰家求福人。”

　　第二次畫《不倒翁》是在1922年以后，卻另有一番情景： “烏紗白扇儼然官，不倒原來泥半團。將汝忽然來打破，通身何處有心肝?！?br/>
　　第三次題《不倒翁》也是針對官員的，時間是在1941年。“秋扇搖搖兩面白，官袍楚楚通身黑。笑君不肯打倒來，自信心中無點墨?！?br/>
　　第四次畫不倒翁是在白石老人九十三歲高齡時：“能供兒戲此翁乖，打倒休扶快起來。頭上齊眉烏紗黑，雖無肝膽有官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