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故宮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
[中藝網 發(fā)布時間:
2011-09-03]
宮門深似海的故宮真的“門”多。但以往這是一塊禁地,珠簾低垂,不知道故宮人在門里忙些什么。誰料想互聯(lián)網如此神通廣大,竟然能夠透射這些神秘的大“門”,卷起珠簾,讓老百姓也能略窺其內幕,并且來個七嘴八舌。這里我想從專業(yè)的角度說說近期在網上發(fā)酵的“破碎門”。
不經意間弄碎了一只宋哥窯瓷盤,故宮院方聲稱:有望修復,且修復不是問題。此話說得有些輕飄飄了,誰有這樣的修復本事呢?這是我最關心的,有本事的修復專家恐怕已經不多了。俗話說,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過去,五六十年前,民間修補瓷器,有江西人挑一副擔子專修破瓷碗盞,使用的修理工具上有一顆小鉆石,在破瓷碗合縫的兩邊鉆小孔,再在外面覆上兩片專用的金屬片,夾住、釘牢,修理后的瓷碗,一樣可用并不漏一滴水,但究屬是破相了。如今不要說修復文物瓷器,就是找個民間的“釘碗匠”,怕也很難了。
饒鴻發(fā)師傅是上海博物館修復古代瓷器最有功力的一位大師,去世很多年了。幾年前我曾寫過一篇小文章,懷念三位修復古文物的高手。一位是山東省博物館修復青銅器專家潘承琳,還有兩位是上海博物館修復漆器專家吳福寶和修理古瓷專家饒鴻發(fā),都已作古。其實這三人中,潘、吳兩位與我更熟,而我卻對饒師傅印象非常深刻。
上世紀七十年代,饒師傅接手過一件宋代影青瓷觀音坐像,出土時斷了頭、散了佛化寶冠,又失了胸前佩戴的瓔絡珠,須彌座上損了蓮花瓣,還缺了凈瓶,身上垢跡斑斑。時隔數月,這件破散的瓷觀音卻被饒師傅整合得天衣無縫,肌膚紋理更無稍異。這件破損瓷觀音是在常州市一處建筑工地的宋井的淤泥里淘洗出來的,我對領導說,讓我送到上海博物館請求沈之瑜館長幫助解決修理——在我的心目中,沈之瑜是位真正有資格有學識的內行館長,他非常尊重館里技術室的手藝師傅,由此上博才能聚集眾多高手。沈館長安排我找饒師傅,我覺得瓷觀音“有救”了。但我根本沒有預料到修復得如此出神入化,修復后的這件宋代景德鎮(zhèn)影青瓷觀音,幾經專家鑒定,定級為國家一級文物,并上了《中國美術分類全集·中國瓷器全集·宋代卷》的封面,獨領風騷。為此我常思忖,嚴苛的文物專家為何對于修復、補配之處,無異議呢!可見一件瓷器的修復效果,不是修理完畢之初就能定論的,要在若干年后,原貌不改,使之看不出修理面,那才是真本領。有一則明代青花瓷的粘補技術資料:明代青花瓷精品,被明憲宗的玄孫益昭王的長孫,稱益宣王的朱翊鈏收藏后,盤口沿被損壞了,經過重新粘補、上釉再入窯焙燒,這樣的修復,在當時大概可稱技術到家了。后被朱翊鈏帶進了墓室,入葬375年后,1979年12月被江西省文物工作隊的考古人員從墓室清理出來后,青花盤口的修補痕跡還是顯出來了(見《江西南城明益王朱翊鈏夫婦合葬墓》,《文物》1982年8月)。又鄧之誠先生編著的《骨董瑣記》專門錄一條《西清雜記》所載的“補古銅器瓷器”稱:舊時匠人之巧,能把宋代瓷器修復得“細視釉色青潤無稍異”,但也稱“見著手處微軟”,意思是功夫很難到家。
這些年,故宮雖然宮墻依然高筑,卻也經不住商品經濟大潮的沖刷。出了碎盤事件后,故宮發(fā)言人能想到上博修瓷的技術力量,這一點上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我想饒師傅九泉之靈會感到安慰,畢竟上博已有了他的受業(yè)弟子或再傳弟子,能有擔當了。
這件瓷盤是宋時代制作的瓷胎,燒成了哥窯器,在世上流傳了三百年左右,歷經宋、元時代,到明初又為好瓷的汪興祖收藏了。汪是開國功臣,南征北戰(zhàn)十余年而官至榮祿大夫、同知大都督府事,死后又被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等頭銜,這件瓷盤也隨之進了墓室。它沉眠了將近六百年后,才被南京市博物館的那幾位考古工作的老大哥滌洗塵封,又把它帶到了“東家”(汪興祖)昔日的老皇帝朱元璋賜名的朝天宮殿堂(南京市博物館館址),李蔚然大哥還執(zhí)筆為它的現(xiàn)身作了報導(明南京汪興祖墓清理簡報,《考古》1972年4期)。再后來又被北京故宮博物院“交換了”,盡管它昔日的“東家”來不及見到永樂的帝宮,它卻有望永久享錦緞包裹、安居宮室的“待遇”了。誰料好夢難圓,其同伴(同墓出土哥窯大、中、小瓷盤十一件,青花龍紋高足杯一件)尚存,它卻又碎了……
作為一個從事半個多世紀的考古文物工作者,我也想向故宮博物院提出建議:希望他們從多“門”事件中走出來,掂掂自身的現(xiàn)狀與分量,慎重考慮修復這件哥窯盤的方案,多聽聽各方面的意見。我倒覺得不修亦罷!保留它的碎狀,讓人們知道它所經歷的又一頁歷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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