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像我這樣一輩子愛琴、玩琴的人來說,似乎沒有比一次能欣賞這樣多的傳世名琴更高興的事了。這次匡時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從寶島臺灣拿來名琴舉辦“七弦遺韻”古琴專場,邀我先來鑒賞,樂于接受,也就不言而喻了。
琴是中國經(jīng)典文化的重要代表和其獨特的呈示工具。幾千年來數(shù)不清的文化人,在創(chuàng)作出豐富多彩的古琴音樂的同時,配合造琴工匠制出了無數(shù)別具特色的琴器作品。其間它們經(jīng)歷了千百年歲月滄桑,流存至今者數(shù)量已極為有限,其中之珍品,更是少之又少,平常難得一見。
這次一下見了六琴,從文物鑒賞者的角度來看,給我印象較深者,要數(shù)南宋理學(xué)大師朱熹所藏仲尼式宋琴。該琴形制規(guī)整,琴肩較寬,琴面弧度不大,具“宋扁”之象。胎系鹿角灰合生漆而成,通體髹黑漆,漆色溫潤,琴面蛇腹斷勻中帶變,極其雅致。從池內(nèi)細觀,面板木質(zhì)松而色深,可見年代之久遠。池內(nèi)右側(cè),刻字一行,刀痕甚淺,又曾涂漆,極難辨識。池左深刻“古吳王昆玉重修”七字,極為醒目。據(jù)鑒定大家鄭珉中先生研究證實,王氏應(yīng)為明代修琴高手。曾譽為“京城第一玩家”的王世襄前輩,在其《自珍集》中曾說,此琴是他本人于1947年得于北京地安門外萬寶興古玩店。故列為珍品,倍加愛惜,一直珍藏在家,至其晚年才在2003年交付中國嘉德拍賣,轉(zhuǎn)付珍愛者收藏。
當然我作為彈琴的玩家,還是有點偏愛那張元代的《龜山異材》琴。這張琴,琴體秀美勻稱,制作規(guī)整。漆胎異常珍貴,由鹿角灰內(nèi)雜金銀合成。通體髹黑漆,漆色潤雅。通體小蛇腹間流水斷。琴背軫池下刻行草琴名“龜山異材”四字,池下刻“太古元音”篆書方印,顯得格外古樸高潔。
該琴最可貴的是其造琴工藝,琴體面板取材古桐,得自漢陽龜山。制作時,將其截成無數(shù)多邊形小塊,然后重新拼接膠合,與梓木底板黏合而成。古文獻稱此工藝是唐代酷愛古琴的高官李勉及其工匠所創(chuàng)。他們選取“新舊桐材”的“合律者”(明蔣克謙《琴書大全》),再“裁截雜取,膠綴為之”,取僧衣“百衲”來自百家之意,得名“百衲琴”。千百年來視為絕品的名琴《響泉》與《韻磬》,就是李勉百衲琴的代表作。這種工藝,訣竅在于:不同的木塊,如果材質(zhì)與新舊程度都一樣,拼接膠合時只要保持木紋走向,就能取得好的音響效果。如果材質(zhì)同而新舊有異,則要通過敲擊“板音”的方法,選取“合律”——即音高頻率相同的木塊,按木紋走向,進行拼接。由于其技術(shù)難度較大,一般俗工不易掌握,所以傳世百衲琴不僅量少,而且質(zhì)優(yōu)者更稀。
正因為百衲琴的稀缺性如此之高,所以我見到《龜山異材》,鑒賞了它的品相之后,就將琴橫在腿上,撫按手感頗佳,其琴聲清實松厚,聲如金石。琴面上下三準,按音勻而透潤,走音綿長韻足,泛音清脆明亮,如珠走玉盤。的確是一張品相典雅、音韻佳妙、可供演奏的好琴。有緣者得之,誠可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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